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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丛中发出窸窣的响动,少年搭箭开弓,弓弦发出短促的绷紧声,他缓慢地移动着箭尖,目光专注地盯着树丛,树丛的间隙里先是伸出一对雪白的长耳朵,接着一只圆滚的白兔便从树丛中蹿了出来。
就在这一瞬,长箭离弦,然而却没入一旁的树干,受到惊吓的野兔重新蹿回树丛中,眨眼之间便没了身影。
“啊啊啊——”唐煜沮丧地蹲在地上,连眼角都耸拉下来了,“我守了半个时辰,全白费了。”
仆人大成将箭捡回来,重新插回箭筒里,安慰唐煜道:“大郎的箭法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,只消再跟着方师傅学半个月,别说小小的兔子,就算是山中的大猫,也能射回来。”
唐煜对仆人的安慰没什么反应,只是有气无力地拽着地上的杂草,显然还对方才跑掉的小兔子耿耿于怀,“我还跟母亲说,今晚要给她烤只蜜汁野兔。”
大成望了望天边的日头,道:“大郎,天色已晚,不如我们先回去吧?”
其实日头才刚刚西斜,离城门关闭也尚有一段时间,不过父亲那句早点回来的话就跟咒语一样萦绕在脑子里,唐煜头疼地抓了抓后脑勺,决定还是依大成的话先回家。
他们的马栓在林子外头,从林子里出来便是一片开阔的空地,一条清澈的河流半绕空地而过,这里是长安城郊风景最美的地方之一,现下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,因而每日都有无数游人来此踏青游玩,或两三人,或十多人聚在一块儿,高饮狂歌,好不热闹。
算起来,他已有一个月的时间没出门了,因为父亲说最近城内城外都不怎么太平,对他实行了足禁,唐煜也是央求了许久才让父亲准许他出来放放风的,结果他今早出门的时候,父亲还想给他安排十七八个壮汉相随,吓的他赶紧拽着扈从骑马溜了。
大成从看马人那里将两匹马牵回来,“大郎,大路上全是来往的行人车辆,不便行走,我们走小路如何?”
唐煜翻身上马,弯腰从马兜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,里面是一张卷好的胡饼,虽然凉了,但是香气还没散去,他咬了口油滋滋的饼皮,瞬间把刚才打猎的不悦全忘记了,一双凤眼弯的好似新月,“这里还有小路?”
大成解释道:“有的,以前我走过一回,僻静一些,风景也好。”
唐煜犹豫了一下,还是同意了,“好罢,那你就前头带路吧。”
大成回过身露出一个笑容,喉咙间发出细微古怪的声音,他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了一番,见没人发现,这才上了马,带着唐煜离去。
大成一直骑着马走在前头,唐煜在后面专心地吃着胡饼吃了一手的油,他把油纸包包好又塞了回去,举着油腻腻的手唤道:“大成,手绢。”
大成将手绢递了过来,唐煜刚想接过,目光就在大成的手上顿住了,他知道大成体毛挺多,平时手上长着黑而卷的汗毛,但是,什么时候他手上长出了严严密密的黄白相间的毛?
唐煜的目光逐渐往上移,大成的脖子上也长出了同样的毛,乍一看跟带了一圈名贵的毛领似的,唐煜咽了咽口水,再稍稍抬头便看见了大成的脸,脸上除了毛外,连五官都变了,长而尖的黑嘴,一双眯眯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。
“大……大成呢?”
唐煜的舌头都快打结了,他突然明白父亲说最近不太平是真的,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还能给自己遇上,他暗暗握住缰绳,随时准备逃跑。
黄毛怪张嘴笑了笑,他的声音细且尖锐,刺的人耳朵疼,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“这山野大汉的味道真不怎么样,你小子细皮嫩肉的,味道应该强上许多。”
唐煜嘿嘿地傻笑了两声,“我的味道不怎么样,还不如我在芸来楼买的胡饼呢。”
他重新把油纸打开,将吃过的半张胡饼递给黄毛怪,带着店小二一般标准的推销笑容,“喏,你尝尝,肯定好吃。”
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乖巧,再加上这一副讨喜的笑容,实在让人不得不动心,黄毛怪盯着胡饼片刻,鼻子动了动,伸到半路的手忽然又缩回来,尽管脸上长了毛,却依稀能看出几分羞恼的神色,“差点让你小子给蒙了,我才不要吃着劳什子胡饼,今日就拿你祭我的五脏六腑。”
“哼,敬酒不吃吃罚酒,”唐煜见此计不成,只得抱着最后一点希望,从袖中夹出一张黄符抖开,双手结印,“书符驱鬼邪,伏诛!”
念完口诀之后便将黄符抛出,姿势倒是纯熟利落,只是黄符并没有向唐煜所希冀的那样径直飞去贴到黄毛怪的脸上,这张沾着油腻手印的黄纸只抛出一尺远,便落在地上,被风一吹,默不吭声地飘走了。
唐煜和黄毛怪都盯着被风吹得打旋的黄纸愣了一会儿,面面相觑。
“咳咳……”唐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,趁着黄毛怪还有些愣神,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狂奔,“我就知道根本没有用!父亲又骗我!”
唐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等他停下来的时候,天色已经暗下来了,虽然不至于完全看不见,但他的心里直打鼓,周遭的风好似婴儿的啼哭声,一点点往他耳朵里钻。□□的黑马呼出一阵阵白气,不停地用蹄子划着地上的土,一副不安的模样。
唐煜拢了拢衣服,他觉得有些冷了,虽说春意料峭,然而这股子凉意却非同寻常,直直往骨头里刺。
黑马已经跑不动了,唐煜只好下了马,牵着它慢慢地走,这条路上没有一个人,除了风声就是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咆哮声,唐煜自小就听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,起初听的时候还觉得可怕,到后来完全没了反应,只不过他现下觉得,现实可比故事可怕多了,起码听故事的时候不用担心黑暗里会蹿出什么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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